【HPDM】The Mighty Rio Grande (5)

迟到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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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他可能在地上趴了一小时,也可能是十小时,直到恒温咒失效把他冻清醒。

斯科皮被带走的画面在他的大脑里遥远得像上辈子的回忆。

他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趴在地板上,手心里的血已经结成了痂。他的腹部很疼,他知道那里有什么。一团血肉组织,假装有生命一样在他的体内扭动,汲取他的魔力和精神。

他试着睁开眼,确信黑魔王没有回来,最好的情况就是把他放在这里等死。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正从天窗漏下来照在茶几上。

他张嘴呼气,一团白雾升起在脸上升起,扭曲然后飘散,毫无生气。


这不是他第一次尝试忤逆黑魔王的意愿。

之前他的牢房不在这里。他在马尔福庄园的地牢里,没有光。

他的魔杖被收走了。或者说,被黑魔王借走了,为了惩罚他。失败者没资格拥有自卫武器。

德拉科被关在自己家客厅的地板下。偶尔,地牢的门会打开,投进几个新的犯人。

刚开始他可以听到别人的窃窃私语,嘟哝着抱怨,期望逃出生天。后来那些人被押送出去,数天渺无音讯。也有侥幸的一两个被送回来,在黑暗里发出疼痛的呻吟,逐渐微弱,最后悄无声息。

他的监牢在最深的角落。没有人来看望他,哪怕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也许送饭的家养小精灵算一个。但从前对他毕恭毕敬的生物甚至没有叫一声马尔福少爷,盘子被放在栅栏边上,接着会有啪的一声爆响,世界重归寂静。

世界永远是平静的。他躺在潮湿的石壁边,想象一干食死徒就在他头顶端坐,畏惧地缩在高背红木扶手椅里,不敢用眼多瞟他们尊敬的主人哪怕一秒。

德拉科在心里默默诅咒过,自己唯一的过错就是没有亲手杀死邓布利多。完成这项伟大而光辉任务的是西弗勒斯·斯内普,抢走了他的荣耀,让他陷入如此境地。

但是那又怎么样,被惩罚的是他。

如果他那时没有胆怯该多好,只需要果断一点,念出五个字节。也许死亡不会来得那么理所当然,鉴于他从未尝试使用不可饶恕咒,但也好过为自己的懦弱背负后果。像这样被人遗弃,一无所有,埋没在庄园地基下的条石之中,缓慢腐烂成一具枯骨。

身上除了霍格沃茨的校袍,剩下的唯一东西就是那块手表。

那是卢修斯在被投入阿兹卡班之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可笑的是,连他几十年如一日的冤家疤头过生日都从他的杀人犯教父那里得到了一把火弩箭。而他向父亲乞求相同的待遇,得到的却只有一块麻瓜制作的手表。

除了只会愚蠢地滴答作响,有什么用。也许正因为它毫无魔法,才没有被收走。

那也没有给他带来丝毫安慰。

他记得父亲当时回应他的话,每一个音节都很清晰,语调轻柔,饱含一切纯血家族妄图维护的贵族姿态,足够摧毁他在年幼时建立起来的所有自信。他就像一根藤蔓,围绕攀附在父亲高大而坚不可摧的形象上,骄傲地展示年岁在自己身上种下的成果。父亲是他的领主,他的光明,也是他的未来。

而他只是从他一生中最渴望得到肯定的人那里得到一句,“我不会为一个会输给自负狂和他的非纯血巫师朋友们的儿子付出任何高于他自己价值的东西。”

是的,他在父亲的心里还不如一把扫帚。

也许就是那样,他才因为迫切渴望证明自己而从未在黑魔王在他手臂上烙下狰狞印迹时退缩,以为自己终于能在父亲眼里赢得一席之地,带着可笑又可悲的骄傲把长袍袖口挽至手肘,对着镜子为自己即将得到的残忍荣誉自负地狂笑。

然后呢,骄傲就像被无情现实吐出的冷酷火焰舔舐的酚酞溶液一样迅速褪色,以亲人生命相挟的光荣腐蚀掉了他内心最后一道防线。

也许用一条诅咒的项链通过层层传递,可以阻断直面死亡来自于自己双手的压迫感,他的心脏依旧在看到那个拉文克劳女生像破烂的木偶一样被悬吊在空气中时停跳了。但他不可以停下,他没有任何机会去面对那个沉浸于所有巫师敬畏加身快感中的黑魔头,告诉他自己因为怯弱而不能成为他独当一面的助手,他只能颤抖着在蜂蜜酒里放下毒药,慌乱地从斯拉霍恩教授的办公室逃走,又一次把死亡留给其他人。

永远是波特,永远是他阻碍了他的计划。拉文克劳的女生没有死,韦斯莱家的混小子没有死,而邓布利多根本没有伤到一丝毫毛。

也许这就是命运,他必须亲手了结这一切。


年久失修盥洗间只有他一个人,曾经艳丽花哨的彩色玻璃窗蒙着一层又一层蛛网,粘满肮脏的灰尘,他双手撑在同样因为布满灰尘而失去原本珍珠白色彩的洗手盆边沿,紧盯着水龙头释放出的哗哗水流,想象液体冲刷过手掌的冰凉触感,它们无法留滞,一切都会从指间漏下。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手心里交错纵织的纹路,仿佛那里有什么暗红色的印迹永远也不会被清洗干净。

他烦躁地扯散了自己的领带,晚春的空气依旧凛冽,单薄的衬衫贴在他身上,因为恐惧而渗出的汗水潮湿黏腻,吸走了他皮肤上仅余的热量。

高得不可思议的天花板把空间无限拉大,即便低着头他也能见自己呼吸声在寂静的盥洗间里回荡。

“别这样,”一个温柔的女声飘出来,似乎震颤了几乎凝结的空气。“别这样……告诉我是什么事……我可以帮你……”

“谁也帮不了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而干涩,无法遏制地发抖,“我干不了……干不了……办不成……如果不快点办成……他说他会杀了我……不会放过父亲和母亲……”

一滴水掉进了洗手盆里,灰色而肮脏的水面打着旋从塞子中心陷下,那滴水甚至没有引起一丝涟漪。

他知道自己哭了。

他抬起头,面前尘埃累累的镜子映出一张惨白的脸,皮肤稀薄到几乎映出底下发蓝的血管。那张陌生的脸露出一种被扼住喉咙的无助,软弱的泪水浸润了睫毛,在它们扑闪着交接的瞬间凝成一个发亮的水滴,滑落下去。

他无比痛恨自己懦弱的样子,直到镜子一角闪出的另一张脸带来的恐惧将他攥紧。

他猛地转身抽出魔杖,对准那张圆型镜片还没来得及消散震惊的脸。对方也本能地拔出了魔杖与他对峙。

又是波特。总是他,出现在一切他不该出现的地方,恬不知耻而惹人厌恶。


咒语打偏了,击中了波特头后的壁灯,对方也念了咒,他迅速抖动魔杖抵挡,再次举起魔杖。

有什么比有了新的痛恨对象更让人无法自持地兴奋呢?

波特身后的垃圾桶爆炸了,残片四处弹射,波特闪了下身,斜着手臂举起魔杖对准他。

“别打了!别打了!”桃金娘的尖叫声在瓷砖盥洗室里回响,“别打了!别打了!”

波特的咒语擦过他耳边的头发,打到身后的墙上又弹了回去,他对面的抽水马桶被击得粉碎。

水从缺口里涌出来漫了一地,哭泣的桃金娘尖叫得更大声了,音波简直可以掀起他被打湿的袍子。

他把魔杖捏得更紧了,拇指按在杖身一侧,食指紧紧贴住杖身,中指扣住杖身下部,克制自己不要因为即将实施不可饶恕咒语带来的激奋而颤抖。十英寸的山楂木魔杖在这巨大的压力几乎弯折。

波特试图往旁边闪躲,但他踩在水里滑倒了,黑色的袍子裹在那具让人厌恶的躯体上,他那双同样充满仇恨注视着他的绿眼睛在水面上怒瞪着他。

来自德拉科喉咙里的狂怒像一场风暴在颅骨里奔涌,折磨人心地自责和无力猛地转向了他的目标,变成一种迫切想要发泄的伤害欲。如果他可以把自己的痛苦转移,也许就不用再忍受这一切了。

波特是最好的对象,让这个永远站在云端被人疼爱的救世之星体会那种被压抑的无处倾泻的苦痛。

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对象,他是如此地厌恶他,他几乎抢走他应该得到的一切,毁坏了他拥有的一切!

“钻心剜——”“神锋无影——!”

但是波特比他更快,那张脸暴怒着狂吼出了一句他从没有听说过的咒语,魔杖从水里挥出,激起一片水花。

然后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宝剑劈开了,巨大的力量推着他踉跄向后退去,他感到温热地液体从自己被划开的肋骨和喉咙之间奔涌而出。

他下意识地抓住自己胸口的衬衣,好像这样就可以把伤口捂拢。但鲜红的血只是像那个被击碎的抽水马桶缺口里的水一样无尽涌出。

力量随着血液一起从他的四肢里迅速流失,他再也站不住了,魔杖从另一只手里掉了下去。

他甚至没法在身体失去重心向后倒去的时候绷紧心脏,他只感到一阵缥缈地恐慌。

就好像把自己的心脏沉浸了他掉进的那片冰凉的水里。

 “不——”他听见波特发出了一声类似于绝望的怒吼。

但他无暇顾及这些,他的喉管在漏气,每一次艰难地呼吸都像是把血吸进肺泡里,然后堵塞住了仅存的空气。

波特跌跌撞撞地爬了过来,跪在他身边,费力地搂住他的头靠在自己腿上。

胸口的血液似乎因为一次涌出太多已经减缓了节奏。他是如此头晕目眩,天花板在他视线里如此遥远,摇晃旋转着永远也不能被触碰到,他甚至感觉不到波特按在他伤口上颤抖的手掌的温度。

“杀人啦!盥洗室里杀人啦!杀人啦!”桃金娘的声音在他耳边像是蜜蜂一样嗡鸣着。

他的头好像被搂得更紧了。

“不——我没有——”波特在他头顶颤抖地念道,“没有——我没有——”

死了也好,他忽然有种解脱的感觉。

在他下决心亲手夺去别人生命之前就这么死去,不再被黑魔头用家人的生命威胁,不用绝望地找寻一切方法去攀上他无法翻越的高山丘壑。

力量还在继续流失,他甚至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更不可能推开靠近他额头的嘴唇。

但他还有力气合上眼睛。波特的声音好像更加惊慌而语无伦次了,“不要——你不能死——不能——”

就这么死了吧。


他在黑暗的地牢里躺着一动不动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然后他就听见了母亲的声音。她焦急地在黑暗里呼唤他的名字,举着一根魔杖来到他的栅栏前。就算是魔杖尖幽暗得像是被冰冻住的蓝光也显得太刺眼。

他的手腕的皮肤能感觉到腕表细微而有节奏的振动,她的鞋跟轻轻磕在地面上的震颤。

“跟我来,儿子。”她压低了声音,他几乎因为太久没有听到而感觉陌生。

他躺在地上,让气息从喉咙里流出,试图吐出几个回应的字眼,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被一双柔软冰凉的手拉起来,手臂被引导着挂在她肩膀上,骨头撞到骨头,没有血肉的缓冲。

“跟我来,我带你走。”母亲在他耳边轻声安慰地念道。

逃走吗,他可以逃走吗?

他有些恍惚,很想对母亲笑笑,想问问她这些日子怎么样,父亲过不得好不好,黑魔王有没有为难他们,可他还是说不出一句话。

如果我逃走了你们怎么办,你们也会跟我一起走吗,父亲在哪里,黑魔王在庄园里吗。

那些音节只是堵在他咽喉里,被挤压变形成无法被辨识的咕哝声。

他的腿完全不属于自己,赤脚勉强在冰凉的地面擦过,他自己的重量全都压在母亲消瘦的身躯上。

但母亲是如此坚定地搂着他,扶持着他,爬上阶梯,家具像是墓碑一样在昏暗客厅里向后推移,走过死寂漫长绵延的门厅,走过安静伫立的门廊圆柱,走过闪动黯淡光芒的喷泉。

母亲魔杖尖的蓝光在黑夜里不再那么刺眼了。那些光芒就像是一盏灯,带着他在人世间漂移前行。

庄园的大门就在面前,高大的紫杉树篱的阴影盖过他们头顶。

德拉科感觉自己的心尖正因为不可置信的自由而颤抖。

只要他们走出那扇大门就可以幻影移形,逃到一个没有伏地魔的世界,然后就能呼吸新鲜自由的空气。

他不用再死了。任何人都不用死。这感觉真好。

他几乎要为难以抑制的喜悦而哭泣出声了。


一片雪花轻柔地打着旋儿落到他的鼻尖,他几乎是立刻感觉到了清冽的凉意。

有人在他们背后不远的地方轻笑一声。

“干得不错,西茜。”那个声音恶毒传来的一瞬间,雪花在他的鼻尖融化了,侵骨的凉意刺进他的骨肉。

是黑魔王在他们背后。

他感觉到母亲扶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僵住了,一直在耳边轻缓舒适的呼吸声也被屏住。

“看来你已经跟卢修斯学到了马尔福家族的精髓——”黑魔王的声音残忍地放缓了,“当一个懦夫。”

脚步声缓慢地靠近,像是猎杀结束的食肉动物踱步审视着被自己割断喉咙无力反抗的食物。

他的母亲没有动,而他的力气也不足以让自己移动。

那张细长瞳孔的脸像蛇一样潜行绕到他们面前,黑色的长袍将他高大细瘦的身影全部罩住,只露出了一双灰白皮肤盖住骨节的手,交叠放在身前。

黑魔头在几英尺的距离之前微微倾身,似乎是在俯视他俩。

“汤姆·里德尔——”母亲终于说话了,没有叫他主人,也没有尊称他为黑魔王,而是念出了一个德拉科没有听过的名字。

黑魔头的脸绷紧了,瞳孔收缩着,“纳西莎,你没有一点敬意吗?”他的嘴角因为压抑着愤怒而轻微抖动,声调猛地提高了,“你怎么敢那样称呼我——!”

一片雪花落在他们之间的空地上。

纳西莎轻微地颤抖了下,但她很快止住,挺直了背,“我已经受够了,从十三岁我就开始追随你,这么多年我的丈夫一直忠诚勤恳地为你服务——”

黑魔头发出了一声嗤笑,“你用忠诚和勤恳形容他。你忘记当年他是如何背叛你的吗,和你的姐姐订婚——”

他的母亲咬紧了嘴唇,“那不是他的错。”

德拉科听不懂他们的谈话,但黑魔头仍在继续,“我给了你足够的优待,我甚至没有给你黑魔标记,只因为你不喜欢它的样子——”

“在我失势的时候,卢修斯甚至没有试图来找我,他还毁坏了我交给他的宝物。是我把他从阿兹卡班里解放出来,把他的家族荣耀还给他,重用他,信任他。”

一片又一片雪花落下来。其中一片落在了黑魔王的头顶,洁白而又轻柔,和他灰色的泛着冷光的光秃头顶显得极其不和谐。

“你的儿子没有达到我的期望,他对我的敌人露出怜悯,他惧怕我给予他的荣耀。他犯了这么多令人羞耻的错误,我只是给了他一点点惩罚——”

雪花还在继续下落,远处庄园的大门在视线里变得氤氲。

“告诉我,纳西莎,我还要怎样宽厚地对待你,原谅你丈夫和儿子的错误?”伏地魔抬起手拂走那片雪花,在指尖碾碎了它。

纳西莎又颤抖了一下,“我不乞求你的原谅。我只希望你能放过我们。”

她深深地呼吸了下,酝酿着接下来的话。

“求你放过我们一家,让我们走吧。我们保证不会——”

黑魔王厉声地打断了她,“放你们走?”他仰头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

笑声似乎穿透了整个庄园,在荒野上寂寥的回荡着。

德拉科搂紧了自己母亲的肩膀,试图给她一点安慰。

“你这个叛徒——!”黑魔王的笑声突兀地消失了,狂吼声袭击了他的耳膜。甚至连雪花都被他的愤怒催动飘向他俩。

黑魔王张开手臂,“看起来是我对你太过宽宏,给你了一种错觉,”他的面孔因为愤怒而扭曲着,瞳孔发出红光,他举起魔杖对准了德拉科。

“不——”纳西莎发出了一声尖叫。

几乎是一瞬间,德拉科被扑着向另一边倒下,他的肩胛骨重重地撞到了地面,几乎听到了清脆地断裂声,母亲的身躯匐在他身上,剧烈颤抖着。

濒临死亡边缘的危机感让他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你不想他死,”黑魔王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如同毒舌吐信一样响起,“那你就替他去死吧。”


母亲的重量忽然从他身上消失了。

德拉科瞪大了眼睛,雪花一片又一片朝他的脸扑来,但他不敢眨眼。他看到母亲被高高抛起,她深栗色的袍子在雪花中飞舞,然后在一句咒语里变成一团火焰。

他张大嘴巴,喉咙里发出一段压抑地呼喊。

空气里有头发和织物被烧焦的味道,还有母亲的尖叫,雪花簌簌地从空中落下,盖在他的脸上,他断掉的肩胛骨因为冰凉潮湿的地面而刺痛。

有那么一瞬间,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他失败了,重重地摔回了地面,皮肉被烧焦声音在空气里滋滋作响。

橙红色的火焰在他的视野里张牙舞爪地扩散,似乎把他肺里所有的氧气也一并燃烧殆尽。

他绝望地看着大雪和灰烬一起下降。

他情愿自己没有被母亲救下,在地牢里体面而缓慢地死去。

死了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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